老家在苏北里下河水乡，水多，荒滩就多，湿地也多。在这些荒滩和湿地的临水边，长着菖蒲，长着艾草，长得最多的还是芦苇，茵茵的，一片连着一片。老家人芦苇不叫芦苇，叫芦柴，芦花也不叫芦花，叫芦柴花。小的时候就常听人哼唱那首叫《拔根芦柴花》的小调，“叫呀我这么里呀来，我呀就的来了，拔根的芦柴花花，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。”软绵绵的，唱得人心里也像开出了一朵芦花。

一场秋风一场秋雨，秋色渐深，秋意渐浓，水边的芦苇也褪去了油绿绿的青衣，一日比一日见黄见枯，不经意间，芦花开了，白花花的一片一片。《诗经》里有句，“蒹霞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诗中吟咏的就是芦花。秋风起处，芦花摇曳着曼妙的身姿，宛如“伊人”一般，在风中窈窕着，妖娆着。

芦花的美，是秋天里弹奏的乐章。一束束芦花，恍如一双双纤纤玉指，白如凝脂，柔若无骨，轻抚着琴弦，“沙啦啦，沙啦啦”，是琴弦下流淌的音符，更有芦苇间雀跃的鸟儿，啾啾着，仿佛是在为这琴声和鸣。这样的乐章，是为秋天而弹奏的。

芦花的美，是秋风中灵动的舞蹈。蓝天白云下，碧水绿浪边，装饰起芦花翥凤翔鸾的舞台。秋风里，摇曳起伏的芦苇上，成片成片飞舞的芦花，轻若鸿羽，如一群群白色的蝶，飞过来飞过去，在风中舞蹈着。这样的舞蹈，是为秋天而灵动的。

芦花的美，是秋笺上挥洒的诗行。对于芦花，诗人从不吝啬自己的笔触，纳兰容若诗云，“人淡淡，水濛濛，吹入芦花短笛中。”文天祥诗云，“满地芦花和我老，旧家燕子傍谁飞？”苏东坡也有诗云，“我行日夜向江海，枫叶芦花秋兴长。”芦花撩拨着诗人的情愫，诗人也将芦花嵌入了岁月。这样的诗行，是为秋天而挥洒的。

濒水临风，向阳而生，岸边的芦苇，开着花，站成了一道道风景。在日本，也有芦花，清少纳言说，“芦花没有什么看头。”德富芦花却不这么以为，“秋天的时候，从品川新桥之间的汽车窗口远远望去，沿洲崎向东海，茫茫的一片，就是芦花之雪。”

“野菊他乡酒，芦花满眼秋。”又是一年金秋至，每到这个时候，我的心里总是柔软的，柔软如芦花。或者在我的内心深处，秋天就是芦花的样子，老家也就是芦花的样子。